张庆华｜纠正地方要素市场扭曲需配套推进

张庆华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应用经济系教授 

今天我跟大家报告的是最近跟另外几位合作者所做的一篇文章“中国地方要素市场扭曲”这是和Vernon Henderson、苏东灵、郑思齐合作的一篇论文。
首先是报告的提纲，介绍背景、简要的介绍理论模型，再讲一讲基于这个所做的反事实分析，从中测算出目前要素市场的扭曲所造成的福利损失，希望能够从中提取一些政策含义。

1 研究背景 

在中国过去几十年GDP高速增长背后的要素市场改革相对落后，扭曲现象广泛存在，主要是在三个市场：资本、劳动力和土地市场。在资本市场国有银行偏好更高行政层级的城市，这是中国城市行政级别导致的一种资本分配上的扭曲，也偏好国企，他们可以以比较低的实际的利率拿到贷款，在劳动力市场有制度性因素导致的移民成本，土地市场上地方政府通过操控不同用途的土地供给来促进工业发展，进行基础设施投资，以发展GDP。三个市场上的这种扭曲会导致福利损失，造成每个城市的规模相比其最优规模过大或者过小；在城市系统中的不同城市中之间，有些城市受损，有些城市得利。从一个宏观整体来看，到底对整体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就需要一个一般均衡模型来描述、预测和衡量，我们这篇文章就做了这样一个工作。

1.1 制度背景 

首先简要介绍我们的研究所基于的制度背景。 在中国的城市行政管理层级中，有4个直辖市，25个省会和5个副省级城市和其他的一些城市。4个直辖市的地位最高，享受的资源最丰富，再往下是省会和副省级城市。 我们的研究包含266个地级城市，占总人口90%。 由于数据可达性的问题，我们有一些边缘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的城市没有包括进来。在政治制度上地方领导由省级领导任命，省级领导由国家级领导任命。

1.2 经济背景 

但是在经济层面，地方上还是有比较大的自主权，地方政府对城市用地的用途、开发方式和开发区域有很大的决定权，当然在总量上要受到土地指标配额的限制。
资本市场上，大型银行都归国有，这些国有更加偏好国有企业和更高行政层级的城市。在资本市场上对特定城市有所偏好不仅在中国一个国家有，在其他的国家也存在，特别是在一些拉丁美洲的国家，Glasear在1995年就有一篇比较经典的文章说到这个问题。因此，我们这篇文章研究中谈到，资本市场扭曲造成福利损失不仅对中国有适应性，对其他国家也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劳动力市场的扭曲是人口迁移的限制，这个文献讨论非常多，随着21世纪初的户籍制度改革，制约劳动力流动的显性因素已经消失，包括公共服务和住房等隐性因素仍然存在，使得劳动力迁移成本仍然居高不下，特别是跨省的劳动力流动。同时，我们从数据中观察到，在不同的城市移民的网络效应也很重要，如果某个地区已经先期有很多移民，对后续移民就有更大的吸引力。在土地市场的扭曲方面，地方领导人通过控制工业用地的供给和价格来吸引企业投资。这被视为地区经济的重要推手。注意，中国存在工业和住宅用地市场的严格分割，因此，当工业用地投入很多的时候，也不能够灵活的通过市场力量调剂成住宅用地。而住宅出让收入占总土地收入的3/4， 土地出让收入50%以上用于支持地方基础建设。
2 研究创新
2.1 构建创新模型 

基于以上的背景，我们文章创新性地构建了一个空间一般均衡的模型，来考察要素市场扭曲的对中国城市系统的经济空间分布和居民福利的影响。在这中间我们考虑到了移民成本和贸易成本。这个模型涵盖了三个市场，据我们所知现有文献中还没有谁这样做过，我们的目的是呼应现在的要素市场的改革，是一种全方位的整体改革，因为三个市场之间是彼此关联的，如果是一个个市场去看，其实是会不那么全面，所以我们把它放在一个模型里看。

2.2 目标函数创新 

第二个创新点，我们的模型是把地方领导人决策过程考虑进来，重点是考察地方领导人将把多大比例的土地用于工业，多大比例用于住宅，定出配额分配。目标函数是GDP和居民福利的加权平均。如果完全从居民福利考虑就没有扭曲了，但由于地方官员的升迁动力，会把GDP也放入目标函数中，GDP在目标函数中的权重过大会造成土地资源配置的扭曲。地方领导人怎么权衡取舍？一方面如果多分配工业用地，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因为会拉动工业增长；与此同时工业用地会挤压住宅用地，由于大家在现阶段住宅需求很高，而且弹性不大是刚性的需求，住宅用地其实供应减少反而会提升住宅用地总的出让金，又会被用来给地方急需资金用于基础建设。但是这样做的坏处是会造成居民的福利损失，因为抑制住宅用地会推高房价，直接伤害居民福利。

2.3 实证分析创新 

第三个创新点是我们用包含三个要素市场的大量的微观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发现要素扭曲的的证据。 在此基础上，对上述模型进行calibration，得到模型的参数。然后， 用这个模型做反事实模拟分析。
3 研究发现 

3.1 资本分配集聚效应，提升城市整体TFP
我们做的第一个反事实实验，是纠正资本市场扭曲。当把不同城市间的资本价格均等化之后发现，相比于基准数据，居民福利和资本收益分别增长了2.6%和11%，全要素生产率会提升3.42%。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提升呢？当然是资本分配更有效率，在有些地方产生了比较大的集聚，集聚效应提升了那些城市整体的TFP。3.42%到底高不高呢？我们用Penn word的数据看了2010-2017年七年间美国和中国全要素生产率（TFP）增长的情况。中国是5%，美国只有3%。因此，纠正资本市场扭曲会导致3.42%的TFP的提升还是非常可观的。

3.2 政府纠正GDP偏好，提升全要素生产率
第二个实验在纠正资本市场扭曲的基础上，进一步纠正地方领导人由于对GDP的偏好所造成的对土地分配的扭曲。我们假设当地方领导人只以居民福利为目标。这时，整个均衡解就显示出居民福利会进一步增长5.3%，2.6%+5.3%就是7.9%，而全要素生产率会进一步提升0.38%，这也可以理解，当政府以居民福利为目标的时候，相应的对于GDP生产的倾斜会比较少一些，这里发现它并没有减少全要素生产率，但让福利却大幅度提高了。

3.3 纠正资本市场、土地市场扭曲，降低劳动市场移民成本，减少区域不平等 

第三个想向大家说明一个结果，这样一个实验纠正资本市场扭曲，纠正对土地市场扭曲，会造成地区间差异增大，福利上的差异增大，加剧区域不平等，这是我们发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结果，可能的原因是有些地区由于传统的国有企业比例比较大，它在资本市场上曾经受到了比较大的补贴和有待，但是现在纠正了这个扭曲之后，这些地区面临比较高的资本成本，同时这些地区又比较边远和落后，移民成本很高，因此这些地方的居民也不是很容易移民到其他城市去，这些人就被锁在了发展比较落后的地区，造成了区域间不平等拉大。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我们发现如果进一步把劳动市场上移民成本降低，这个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区域不平等就会降低。 

（来源：本文是中国城市百人论坛秘书处根据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应用经济系张庆华教授在中国城市百人论坛2020青年论坛第5场的演讲整理，经作者审定发布。）